2012年9月11日星期二

木焱《生命有時盡,文字生其心》


《生命有時盡,文字生其心》
木焱

20075月父親被診斷出罹患攝護腺癌第三期,除了動手術切除癌細胞,還必須進行40次的3D定位電療。11月,我辭掉台北工作返馬月餘,當時的心情奇差,在醫院對父親咆哮,叫他不要爲了省錢而不即刻在私人醫院進行治療(那時政府醫院的電療儀器全數壞掉)。

直到現在才體會到父親是爲了把錢留給我們才在哪裏舉棋不定。誰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?如果放棄治療,一定還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東西讓他牽掛。

我自己也是問題重重的,在馬時想念著台北生活,到了台北卻想念家中溫暖,剪不斷理還亂的就是鄉愁。鄉愁對我來說是揮之不去的無形傷痛,每每在台北街頭走著,或在咖啡館裏喝咖啡閱讀時,來自家鄉麗都海邊的風總會撩起愁緒。多愁易感,不是我想要的,寫詩,更不是我的初衷。我要的是一個完美的人生。

而吾友裕全在同年跟我同樣遭遇,老天爺送給了他一份特別的禮物──一個生病的父親。他從新山趕到實兆遠醫院,面對生命垂危的父親束手無策,醫生的檢查報告聽在他耳裏像是責備他這個不孝子,任父親自生自滅成這副田地──在手術台上決定一隻腳的去留,以挽救將近全毀的身軀。裕全比我承受的壓力與悲痛更上百倍,才短短數日,從新山趕到800公裏遠的老家,處理父親的進出院手術,然後再返回新山處理工作和安排接應父親南下後的輪椅與調整臥床,最後毅然絕決然把老父老母接下新山共同生活,與病魔纏鬥四年。這需要肩膀夠硬的人才能不畏懼、不躊躇,去撐起這突如其來的生活重擔。

父親開始接受電療後,我返回台灣另謀高就,起起浮浮換過好幾份工作,待業家中時把握時間寫詩與散文,也自印了一本詩集《臺北》。裕全則回到工作崗位,照料兩老洗腎截肢清洗傷口,在醫院住家工廠奔波之間擠出時間,將他們仨一起生活的過程付諸文字,爲的不是稿費或文學獎榮譽,而是他需要一個發洩情緒的出口,一個可以聆聽他苦衷的對象──不知名的讀者。

沒有孝感動天這回事,但裕全的堅強,與鼓勵雙親活下去的拼勁,終于爲他贏來了來自讀者與文學獎的掌聲與殊榮。

5年後,裕全的父母相繼離世,我的父親也在新一波的大腸癌中撒手人寰,中央醫院成了我和裕全永不能磨滅的傷心地。馬來西亞的公立醫院不可靠,但除了將至親至愛送往那裏治療,我們哪有幾個幾千幾萬去私人醫院給那些豺狼醫生搜刮。

裕全傳來簡訊:「生命有時盡,文字生其心。」是的,我們目送至親離去,但卻用文字留住了他們,文學路上我們成了一對好兄弟,彼此比拼,相互調侃,都是過來人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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