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9月23日星期日

杜忠全《舊書的重逢》


舊書的重逢


這些年來,母親總沒少在我耳邊叨念,說你怎麼還買那麼多書?你老爸當年那一大書櫥的藏書你不是不知道的,最後還不都餵了書蟲?我就不信他一生奔波勞碌早出晚歸,那些書他都看完了……”這話都不曉得重複了幾十回。然而,書蟲無可救藥的通病就是,買的書藏的書總是比讀的書多上好幾倍!她一邊叨念,我一邊不吱聲地把書拎回家,間而趁她不備時插話,說當年父親的舊書無論如何不該全丟了,語氣間掩不住一絲絲惋惜……父親的藏書都不在了,但它們都秩序宛然地藏在我的記憶里;哪天夢中潛回舊家,我總能走到書櫥跟前,然後伸手在固定的角落抽出想看的書。中學時讀文學史,總是在兩厚冊巨著的某個章節夾上書簽,然後自行延伸閱讀;當時那些延伸閱讀的鏈接線,終端都去到老書櫥的不同高度:有些就在當眼處,有些得搬開前列書才找出。如果是後者,少不得又得流它一身汗了,這是閱讀間歇的運動咧。

後來到台北升學了,偶爾教授交代課外閱讀或課堂指定參考的新舊文學書,我腦中總是先浮映出它在父親書櫥的位置,然後才到大學圖書館或重慶南路逛書架找書!

屬於父親的片段,一定也很精彩大學畢業後回來,舊家的里里外外只成記憶了,於是只能在新居所繼續積累自己的書。我自己的藏書,後來已大大超越當年父親的藏量了,但在記憶里,它們依然比不上,也無法取代當年父親的舊藏。於是乎,後來在新加坡上現代文學課時,因老師指定閱讀魯迅小說,我趁回檳之便,在自己的藏書中找出重編版的同時,一邊仍不住地叨念,說早年父親也有這麼一本的,只是不曉得流落何處了。一手處理搬家事宜的母親聽後不經意地回說:有些書還在你叔叔家裡存著,你就去看看吧!

撂下自己的書,後來我果不其然重遇自己熟識不過的舊籍了。跟父親的舊書重逢,它還是當年那讓透明塑料袋包起的模樣,翻開末後一頁,尤其還有父親當年購書的誌日簽署。看舊書,父親筆下的四十三年顯然是民國紀年,那會兒父親才新婚,大哥大姐都來不及報到呢;購書地點的春滿園內學海書店,想來是父親那一輩人在島城的淘書記憶。後來我聽了不少春滿園的老故事,而當年二十來歲年華正茂的父親,他如果來得及告訴我屬於他的片段,一定也很精彩,後來重翻舊書,我總禁不住要這麼想……【二〇一一十二二十六日,父親卅二周年忌辰完稿】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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